《暮霭客栈.（七）》

我仔细端详着何风的脸，试图找出一丝破绽，可他始终盯着手里的书，一脸严肃。

那位老者刚好进来了，笑呵呵道：“他说啥你就信啥？你也不想想那像不像真的？”一边说着，一边向这边走来。

何风起身，将书合上，走向了书橱，把书放了进去。他背对着我，但我能清楚得看到，何风的肩膀在抖。

他在笑。

果然，他一开口，就能听得出笑意：“师父，我去把饭端过来。”说着便出去了。

“都什么时辰了才开始吃饭…… ”老者嘟囔着，“那小子，非得等你醒来了一起吃，还带回来这么多花瓣，谁知道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我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不敢吭声。

吃过了饭，便安顿着睡下了。何风离开之前再三嘱咐，明日一定要早些起来，敬茶拜师。他已经跟老者商量过此事。

我点头同意，而见到何风时，心中的愧疚又多了几分：似乎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经能记起来了，感觉身体恢复的也不错，可对于何风这个人，依旧没什么印象。

但总觉得他那双眼睛甚是熟悉，似乎在哪里见过。

也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实在漂亮。

不过，想到从明天起便有了师父，我可以学到一些东西了，心里难免有些激动。因为在家里，学习是其他姐妹们的事情，而我情况尤为特殊，因此不需要、也不允许去学习。

早起对我而言没有什么困难，因为在家里需要照顾那些需要学习的姐妹们，每天都要很早很早起来。

满怀着激动的心情，不知过了多久，我才勉强睡下。翌日清晨，敬过茶，拜了师之后，我便要喊那位老者一声“师父”了。从此，我便可以去学习了。

而何风也有了一个乐趣，就是让我喊他“师哥”。我一个活了几百年的，称他为兄？想了想，还是觉得喊不出口，便以酒要挟。何风喜酒，因而每次的争论都是以我获胜而告终。

几日下来，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吵吵闹闹。又一次胜利后，我得意的扬着眉，看着何风。而师父突然进来，一句话便让我泄了气：“昨日所学，都记住了吗？”

师父教的东西总是那么无趣，生涩又难懂，可他却说这都是最好的人生之道，我应当牢记。

昨日所讲，都是什么“善”啊“善”的，听得我直犯迷糊。而书上的字我什么都看不明白，只能费劲儿的听着，把师父说的每一个字都记下来。

书上似乎没多少字，可我总觉得师父讲了好多好多，比书上的还要多。

我听着听着就不明白了。但我记得在家里，有个被叫做“先生”的教姐妹们学习，她们都必须坐的端端正正，认真听，还要时不时的写些什么。不听话是要受罚的。

我只得照着记忆里姐妹们的样子，坐得端正。可该写什么呢……我不知道，我不会写字，也就不敢乱动。

记得第一天学习时，尽管我听得认真，坐得端正，师父还是要时不时地瞪我一眼。

师父好像不知道我理解不了他在说什么，不知道我看不懂字。是何风先发现的。

那时候我本以为，师父是嫌我不写下来。但后来何风偷偷告诉我，我把书拿倒了。也是那个时候，何风知道了我不认得字这事。

“要不要我帮你跟师父说说？他其实很好说话的，跟他说明情况后他一定会给你讲些简单的。”

我拒绝了。我记得，姐妹们学不好是要挨罚的。我不想挨罚，也怕太麻烦师父，更怕他像我娘亲一样，嫌我笨。

只是……得麻烦何风，在师父不在的时候来教我了。

而师父昨日讲完了什么“善”啊“善”的，便离开了，说是要下山一趟，有不会的可以问问何风。

师父下山后，何风却要我先把桃花酿做好。打闹许久，也未学得什么东西。故而昨日所学别说记住了，连读都是问题。

师父叹着气，摇了摇头：“去去去，给我到那边罚站去！中午不许吃饭！”

可是师父到底还是心软了，以我身体状况仍然不佳为由，把我叫过去吃饭。而何风依旧在那里站着。

而我试探着要把饭端给何风时，师父只是表现出一副很不满的样子，但并未阻拦。

何风笑嘻嘻的告诉我，师父这人其实就是这样，他每次说着要惩罚，但其实不会真的罚。

想到家里的姐妹们每次被罚都是打手心，每次手心都被打得通红，我便觉得，师父真的心善。想到昨日贪玩，便心存愧疚。故而此后的学习更为努力了。

仅仅是四个月左右的时间，我便能认得绝大部分的字了。而师父到底还是知道了我不识字这事，见我有这样的进步，由衷地为我高兴，连连称赞我聪明。

而师父下山的次数越越来越多。

今日早上，刚吃过饭师父便说要下山，还有事情要忙，今日先让何风来教我。

“大概月亮出来时，我便回来了。”师父临走前留下这样一句话。

可我对何风还是不太信任，他能教我什么？师父讲书时，他每次都听的不认真。

何风却笑道：“你可莫要小瞧了我，我讲的，可比师父讲的要有意思的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