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有湿漉漉的心事 终成你永难翻阅的群山 自雷鸣初响那夜 便将未寄的信札葬于八月暴雨之中

总在梅雨时节想起 那年教室电扇切割着潮湿光线 你校服后背渗出的汗迹 像幅渐晕的水墨画 我们隔着三排课桌共享蝉鸣 铅笔屑在光束里翻滚如微型雪暴 每当老师点名时先后应答 两个音节就在空气里结伴漂浮数秒

某个试卷散落的黄昏 你递来的橡皮擦残留着体温 那道三角函数题的解 至今仍写在我每本日记的折页里 其实早知道你望向窗外时 目光会落向哪个方向 就像清楚自己永远不敢 在走廊尽头假装偶然相遇

整个夏季都在练习如何让心跳静音 当你的名字被念出 我的指节在课桌下演算无数遍圆周率 那些欲言又止的片刻 是骤雨前低飞的蜻蜓 在闷热的静止中 划出再也无法重来的轨迹

最后那天暴雨冲散了毕业照的队伍 你撑着蓝格子雨伞走向校门 我数着雨滴在走廊拖延时刻 直到水洼吞没你身影 才发觉掌心还攥着没送出的原子笔 笔帽里塞着纸条 写满比圆周率更无解的话语

如今我穿过许多真正的山川湖海 却始终困在那年绵长的梅雨里 收集所有与你相关的湿润证据 当台风年复一年登陆 总在深夜摊开积水的梦境 看见十六岁的自己站在雨幕那端 仍保持着欲言又止的姿势

先生 我们之间何止隔着重山 那是整个东亚季风都吹不散的潮湿 是北纬二十五度永不褪色的绿 是每场雨都带着当年未落尽的雨势 在往后所有夏天反复来临

“我写满雨夜的遗憾 原是你从未打算登陆的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