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
我弟弟是我的骄傲。
我不爱说话总喜欢宅在屋里,他就每天来找我玩。大人眼里我沉着稳重,而他却总是得到数不尽的奚落。
我不知道我们俩矛盾的根本原因是不是这个,按照历史事件的发展来讲,导火索只是受压到极致后爆发出来所找的借口。
两岁那年弟弟跟着小叔第一次回家,刚一见面就在我的手上狠狠咬了一口我手上。我手臂上那排小小的牙印,像几片盛开的樱花以每秒五厘米的速度落下,又转眼消逝。那时候我处于也是令人生嫌的五岁,平生第一次向大人告了状。结局当然是要我让着弟弟,但也许因此弟弟在大人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我第一次发觉父亲和弟弟关系异样是在五年前的冬天。那天不是他的错,是我让他带我去雪地里玩。那年的雪好大,他穿着母亲新买的大羽绒服在我面前跑来跑去让我难以瞄准,只能让早已备好的雪团在手里融化。而他的雪团却无一例外全都打在我厚重的衣服上,每次闪躲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一次我终于成功躲开,不想一头栽在雪地里,跌倒之时我用手撑地却无意中磕到了那刚扫过雪的台阶。
我跟着父亲去医院拍了片子。骨裂这事儿我不甚在意,只是在后悔当初不应该溜去雪地里玩。如果出事的不是我是弟弟。这个想法在寒风中穿透衣服让我全身起了鸡皮疙瘩。我不知道在此之前父亲训了弟弟多久,我听那些话时极为难受。这终究不是正确的选择,也许我们俩都应该挨训。在对方犯错时没有相互提醒,可我真的不想看到因为我的伤病他替我把我那份批评也领了。
“是不是你带坏了姐姐。”
“爸爸,是我说要去打雪仗的。”
可是父亲没有理会我。
“爸爸,别说他了。”
弟弟低着头满眼泪汪汪,我看着他也一样。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我懂他的委屈。我再也不想看到他这样,不想父亲对他说的话过于严厉,也许那时我明白我一直拥有“好孩子”这一个角色,而在他人眼里我的光环让他黯然失色。
大三那年夏天的那次争执让我明白他终要离去。也是因为一件小事,弟弟和父亲矛盾的浪潮掀到了顶峰。我看着两人对峙,不知所措只是愣愣的站在紧张的压迫感里。眼眶已经蓄满了泪水,浑身颤抖我却忍住不眨眼把它滑下。炎热的夏夜蝉鸣无法驱走我身旁的寒冷,尽管穿的不够瑟瑟发抖但我不肯也不敢离开这里。很怕我一转身父亲和弟弟就会凭空消失。
我清晰地听见弟弟出家门时门发出的巨响。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眼泪才终于像倾盆的暴雨一样落了下来。
那晚我哭了很久,父亲把自己锁在房间里,只有母亲面色铁青过来拍拍我的背告诉我没事,弟弟会在小姨家住下。我想起高二那年骨裂的冬天,虽然有伤痛玩的却很开心。母亲的安慰就像无力拍打礁石的浪碎,一点点蚕食掉我们所有的美好。我逃开了母亲的视线跑到阳台去吹风,热浪撕心裂肺。我尝试去拼凑了一遍遍被撕碎的纸条,却读不懂弟弟的决绝和冷漠。
父亲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人。他总是想给我们一百分的爱,可书呆的不会说话上最后一百分的爱被折磨到只有三十分。我知道他为了提升我们的成绩到处去找老师家教,我也知道他的弟弟闯祸之后陪着笑脸低声下气为自己的儿子求情。我早已清楚并且习惯父亲这样默默付出的。弟弟却不懂父亲,也因此把我和母亲胡乱归为这一类。
但其实我非常羡慕弟弟勇敢,我无法冲破好孩子这个名不其实的称呼去做我自己。我并不觉得这所谓的光环有什么亮眼之处,相比之下他的勇敢和决绝足够淹没我的小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能毫无顾忌的摘掉面具。
日月蹉跎有时能让人遗忘,有时却非要按住那些事不让它跑掉。
到中学正式执教的第一个冬天,我们课题组来了两个实习生,那节课我正上着《梦游天姥吟留别》,那两个实习生搬着凳子静静坐在教室后面。可能因为有人听课而紧张,我只注意我的课本。
“我欲因之梦吴越,一夜飞度镜湖月。”
下课后我想到下节要去开会便没等同学问问题就走了。
“老师等一下。”
我转过头正准备说我现在很忙下午再说,就看到了弟弟那张清秀的脸。多年未见他又长高了,高了我一个头。十点十分的暖阳照得我梗塞住了。樱花朵朵飞落,飘进教学楼空荡荡的走廊。
“阿均。”我只叫了他的名字,就已经泣不成声。
“姐。对不起。”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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