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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岚记忆

我是我爹和我爸的闺女。郑北和顾一燃的闺女。

爹爹郑北是哈岚市局禁毒大队长,爸爸顾一燃也大差不差。

从小我就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没有妈妈,只有这两个爸爸,但是他们两个是这个世界上对我最好,也是最爱我的人。

我不到一个月就被扔在火车站了,垃圾桶旁边,听我爹说,当时那死冷寒天的,把我捡回来的时候我嘴唇都冻紫了,哭都没力气哭。他俩就抱着我到医院,给我挂水,打针,折腾了不知道几宿。

整整一个礼拜,他俩把小小的我从阎王殿里抱回来了。

所以,我怎么可能不爱他们,怎么可能不感谢他们给我第二次命呢。

小时候出院,医生跟我爹说,我身子骨太弱了,又在雪地里冻了这么半天,估计是得落下后遗症,也好不了。偏偏我爹就是这么个不信邪的人,他说:“身子骨弱我就多给我姑娘做好吃的补回来,落下后遗症我就好好养我闺女,这有啥的。”

我爹和我爸把我抱回了家。我爸的怀里总是暖暖的,软软的,我喜欢待在他怀里,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最温暖的避风港。爹刚把手里拎着的年货放地上,奶奶就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问他,怎么人民警察还拐人家孩子啊?爹也解释,说我是捡回来的,他要把我养大。爷爷奶奶也点头了。我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居然一点也不害怕,相反,我很爱这个地方,在我的记忆里,这个地方是我永远无法抹去的根。

 

虽然我是捡来的,但爹爹和爸爸没让我受一点委屈,从小到大,他们对我的爱只多不少。

 

我家里总是有本厚厚的相册,就摆放在五斗橱上,都是我姑姑拍的。姑姑拍照技术可是一流。

我总也喜欢听我爹翻着相册一点一点讲过去的事情,爸爸就坐在旁边看着书,偶尔也会悄悄看向爹爹,看看爹爹给我讲故事的时候那神气样,嘴角明显就上扬了。

 

我爹爹总喜欢讲讲他和爸爸年轻的那阵。

 

听我爹说,我爸爸算是局里从花州那边借调过来的化学专家,为了协助哈岚破获一起毒品大案。花州那边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晓晓姑姑也间接被毒品害死,那里就剩下爸爸一个人。

每次爹爹讲到这个,总是会偷偷看爸爸几眼,问他在看什么,他总说:“看花呢。”

明明那盆一品红被摆在窗台上呢。才不是看花,是在看被他养得像花的爸爸。

 

爸爸刚来哈岚的时候,人生地不熟的,爹就把所有好的都给爸用上了,又是新褥子又是大袄子,生怕爸在这边不适应,自己那个大块头睡在一张行军床上。

我爹对我爸有多好,就这么说,连跟我爸一块儿长起来的姑父都嚷嚷着吃醋了。用我姑父的话来说,那就是“自从你爸来了咱们专案组,你爹那眼睛都快粘他身上了”。

我爸是慢慢走进我爹心里的,听他说,之前跟我爸一起上下班的时候,就像是三九天里有人给递过来一块烤红薯,踏实,心安。后来才明白,原来那么早就对我爸有点儿心思了。

爹不会说情话,但是和爸在一起的时候,他会用最朴实的话把自己最真的想法说出来。

 

小时候我总靠在爹爸怀里,翻看着那本厚厚的相册,听着他俩给我讲之前的事。

我爹总会讲他是怎么把爸爸养成现在这样的,用他的话来说,他养爸爸,是“爱人如养花。”

他说,“人和花一样,都需要很多的爱来填满那颗心,只要心里被爱填满了,就不发愁别的了。吃好,吃饱,啥都好说。而且啊,花可比人好养活多了。”

之前总是不明白爹爹为什么会这么说,直到后来我看到爸爸来哈岚之前的照片,穿着一身警服,但是他的背影显得那么寂寥,单薄。我似乎就能透过照片看到爸爸自己一个人是怎么样生活的,自己住在空空的小房子里,没有一点烟火气。那时候我才懂,原来把一块冻人的冰捂成一块热热乎乎的烤红薯很简单,也很难,需要很多的爱。

每次爹爹说到他和爸爸的相爱,他们两个眼底总是能含着泪,问他们为什么哭,他们又说,是因为太爱了。

太爱了,所以谈起以前才会心头一暖,也会时常记着那些伤,那些话。

 

和寻常的夫妻一样,他们两个大男人愣是用足够把两个人填满的爱把日子过出了花。爹爹和爸爸不是没吵过架,只是那次闹得太凶,爸爸险些没回来,爹爹也愧疚一辈子。

那张泛黄褪色的照片定格在爸爸生日那天,爸爸端着一块蛋糕,笑得那么轻松,好像这个世界再也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绝望的事,爹爹的眼神就定格在他脸上,有些话不用说,眼睛就能表达出来。

明明这么爱的两个人,却差点阴阳两隔。

 

我爸特别恨毒贩,听花州的伍叔叔说,爸爸原本也是一个很幸福的小孩,也有爱他的爸爸妈妈,还有把他当亲弟弟的阿姐,但是因为毒,这一切都没有了,就像是一场梦,碎得彻底。这些伤对于爸来说,都是切肤之痛。他对毒贩是恨之入骨,偏偏我爹还要讲什么人性,两个人为这件事大吵一架,我爹甚至说出那句:“你要是看不惯你就回花州教书去!我用你在这儿教我怎么抓人?!”我爹明明知道爸爸家里已经没有人了,回去又有什么用,是他把爸爸叫来哈岚的,现在又要让他回去,这算什么事?爸爸当时一定心里应该也是这么想的,也许他也会想为什么爹爹把他叫来又让他回去,他始终就是一个局外人吗?

 

当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也生气,气得我一天没给爹好脸色,我爹也不知道哪儿惹到我了,还以为是我想要棉花糖他没给买,吓得他给我买了俩棉花糖,还有一罐大白兔。

后来我和他说,是因为他那句话。

 

那天他俩吵完架,爸爸转身就出了专案组的门,爹也没去追没去哄,就这么耗着,直到天黑了我爸也没回家。第二天爹去了专案组问了一圈,谁也没看见他。

我爹这时候才觉得不对劲,让晓光姑父他们去找,但是啥线索都没有,快把整个哈岚翻遍了也没找到我爸的影儿。直到我爹接到一通十九秒的电话,我爸打来的。

电话说的很清楚,爸爸被一个毒贩子绑了,电话挂断我爹彻底慌了神,他说,那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害怕,他害怕我爸爸出什么意外。

他来不及再多做打算,带着姑父开车去了那个火葬场,爸爸呢,在里面被那群毒贩子折磨得就吊着一口气,可能也是因为执念,可能也想见爹爹最后一面。

当爹爹看见爸爸的时候,直到把他抱出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也在发抖,害怕,后悔,这些情绪都朝他扑过来。

……

还好,爸爸最后出院了,只是整个人瘦了一大圈,爹爹也心疼。

那以后,我再也没见过他们吵架,爹说,因为他害怕,他害怕像上次那样,更害怕我爸撇下他自己走了。一个东北的猛汉子,也会在看见我爸那毫无血色的脸时自己偷偷躲起来掉眼泪,他不会用情话表达,但那是他第一次用眼泪表达心疼,后悔,害怕。

 

那以后,爹总是爱看爸爸睡着的时候,我问他为啥,他也就是说,“看着你爸在我身边儿睡觉,心里踏实。”

其实我明白,他就是想趁着两个人都在,再多看看我爸的样子。

人就是这样,总喜欢做一些假设,更何况爹和爸的工作很危险,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谁也说不准下一次任务会不会平安回来。所以他们会在最有限的生命诉说着对对方无尽的最诚挚的爱,会用自己的眼睛描摹对方的样子,一次一次,直到把对方的样子刻进骨髓,融进血液,藏进心跳。

 

家里总是会有盆一品红,一年四季都被照料得很好,是我爹的功劳。爹总说这花要多晒晒太阳,多浇点水,小时候的我哪里懂,爹那是在说他是怎么又把爸爸养了一遍呢。不止又养了一遍,还养得如花似玉。

人一定是先感受到爱,再去学会爱,抓紧爱。爸就是这样的,因为爱,所以他才选择在哈岚扎根。

恰如这盆一品红,用爱做养料,它才开得正好。

 

最近有一首歌,里面有句歌词叫“我活着是你的人啊,死了是你的鬼啊。”我想,这句歌词,这首歌就像是唱的爹爹的一生,这不,他又对着我爸唱上了。

“我活着是你的人儿啊,死了是你的鬼啊,你想咋的就啊,咋的啊……”

“好了郑北,唱了多少遍了,这么没个正形呢。”

“这咋就没正形了呢,我这是最动听的歌只给最动人的你唱。”

“你这是哪儿学来的土味情话啊?又不学好。”

 

我很爱我爹和我爸,就像他们爱我那样。

班里总有同学问,“你不怕你爹和你爸也不要你吗?”

每次我的回答都是一样的:不会有这一天的。

因为我听到过我故意赌气跑出家后爹爹找到我说的那句“自己养大的闺女,哪儿舍得生气啊”,我也看到过我旧病复发躺在病床上时爸爸眼底的泪花。

曾经我也想过再一次被抛弃这个问题,但是后来,我听到爹爹和爸爸说……

 

“顾儿,你说之前都是咱俩过日子,围着灯头转,现在多了个闺女,成了闺女围着咱俩转了,有啥不一样的感受不?”

“灯头是毒贩,是可恨的,但囡囡不一样,囡囡多可爱,我喜欢把她当成我们的孩子,真正的我们的孩子,你觉得呢,郑北?”

“我觉得?那亲手养大的闺女,可不就是咱俩自己的孩子?不管以后她长大是要走也好,还是在咱俩跟前呆一辈子,只要她在这个家一天,那她就是我亲闺女。只要她还叫我一声爹,那我也得养着她,疼她。”

“有囡囡在,家里就是温暖的,有你也是。”

“这咋说着说着还哭了呢?这老了老了上岁数了,咋还这么感性了?”

“你才老了……”

“行行行,我老,我等着老成白胡子老头了让闺女养我。”

 

如果爱是一颗糖,那我的糖已经不知道装满了几个罐子,因为爱,所以爹爹和爸爸不会分开,因为爱,所以他们才会把我养大,也是因为爱,我们才能成为一家人。

所以,爱,是我一直都拥有的。

我不用去羡慕别人有爸爸妈妈,我有爹爹和爸爸,这就足够了。有他们的家,才是最温暖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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