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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灯寂,共渡春生

   闷热天气,灰白墙壁,空气中弥漫着食堂飘来的廉价油烟味,零星几只鸟儿叽喳不停叫着,与想象的学生乐园不同,这更像一块巨大的混凝土盒子,毫无生气。

    许云舒皱了皱眉,这压抑的外象让她感到不适,许奶奶满是老茧的手却死死拉着她,生怕她逃离似的。而与外不同,此时正值下课,走廊里都是学生,脚步声与吵闹声喧嚣,压得她耳膜发胀,心情烦闷。

    但她仍是无言,跟着许奶奶走进了一间办公室。杨铵见祖孙二人进,忙停下手中工作,体面的笑着:“姨,好久不见,近来可还顺意?”

    “顺,怎么不顺,这不都带着云舒找你来了。”许奶奶总算松开了许云舒的手,不放心道。“小铵,你可要帮帮我这可怜的孙女,她才17岁,我不希望她和同龄孩子不一样。”

     对于许云舒,杨铵是知道的。世间对许奶奶并不公平,儿子儿媳早逝,只留下了许云舒这个女儿。祖孙二人相依为命,许云舒却在七岁那年在集市上走丢,失踪了十年。

     所有人都知道这不是一个意外,亦知道将这个“走散”的孩子找回来有多难,哪怕警方讲视频监控录像给她看,看到明晃晃的许云舒被人抱走的视频证据,许奶奶也从未放弃。

    她永远相信自己的孙女会回来。

    许奶奶在各地张贴寻人启事,求助自己所知的所有人脉,花光自己半辈子的积蓄,终于找到了许云舒。

    让“收养”了许云舒的人家同意又费了一番功夫,许奶奶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孙女,终于将自己的孙女带回了家。

    可十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

    如小时候明明话很多的她现在沉默寡言,如过去很喜欢粘着亲人朋友的她现在独来独往,拒绝与他人接触交流……可生活总要向前看,许奶奶痛心,改变不了什么,但至少要让孙女现今安好。

    杨铵扬起了笑容,无奈:“我知道姨你为什么找我,虽然七中是咱们这儿最差的高中,但对学生入学没有太高要求,走后门的往往而是,您也是想找我帮孙女办入学手续,让她贴合学生生活嘛,但先不说你们二人才相聚没多久,云舒应该没上到初中吧,自小……”

    一直无言的许云舒听到这话,霎时抬头,目光凌厉,愣是让杨铵未说出口的话缩了回去,他发怵的尬然笑笑,双手交叠缓解尴尬。

    “这孩子的戾气还挺重。”杨铵道。

    可这话在许奶奶耳中听着,便是“这样的学生我们是定然不会收的”,她忙忙抓住他的手,着急道:“不行啊,小铵,你一定得帮帮我啊,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至少也想想啊,她是她爸妈唯一的孩子啊……”

    杨铵和许奶奶的儿子有一定交情,搬出这个来,他确实没什么好拒绝的,叹了口气,无奈:“也算是以德报德,但是孩子的基础太差,我去高二年级部看看,尽量调个文科班,还好学些?”

     杨铵说走就走,在办公室待着的许云舒终于抬头问了问许奶奶:“这里是七中吗?”

    得到肯定的答案,她的眸光一烁。

    尽管在门口看到校牌,刚刚亲口听杨铵说,许云舒还是有些不敢置信,她垂眸,轻轻冷笑,命运有时候是很胡闹。

    “舒舒,七中的风评和成绩一直不是很好,但你在这个学校开心就好,奶奶不期望你得到多好的成绩,你只要在这儿交到朋友,开开心心的,我就知足了。”

     许云舒默然,闷闷的“嗯”了声。

     杨铵这时推门而入,将信息资料与一沓课本递到许奶奶面前,冲许云舒一笑:“九班班主任同意加来个新同学,这也确实是个文科班,但一向闹腾,小舒,能接受吗?”

    都到这儿了,还有什么接受不接受。

    “行。”

   “那资料就这几天慢慢找我补,宿舍那边也给你调好了,若你不习惯,不乐意的话也可以办理走读。”

     许云舒沉默片刻,余光看向许奶奶,见她一脸希冀,心下轻叹了口气,颔首同意。

 

    九班。

    与许奶奶分开后,许云舒便跟着杨铵来到这里,九班班主任正在开班会,亦向同学们说了这件好消息。而不论是对新事物,还是对新的同学,学生们总会满怀好奇,可许云舒,最反感他人对她的好奇。

    没有人希望厄运降临在自己身上,更不会希望因其受到他人的歧视与唾弃,这一点,许云舒被许奶奶接回的第一个晚上便想清了。

    “云舒要做个自我介绍吗?”班主任开口,话是这么说,又似乎是已经有了默认答案,朝一旁退了两步,促她上台。

     台下五十多双眼睛直勾勾盯着她,台上许云舒轻轻握拳,烦闷感更甚,几乎没做什么停留,没说话略过讲台,便走向后排空位了。

    班主任愣神,根本没有料到。

   “哈哈,这孩子性格有点倔,当班主任的,也麻烦你多关照关照。”杨铵无奈拍了拍九班班主任,叮嘱两句后便离开了。

    九班班主任欲哭无泪,班级学生内部矛盾不断,这许云舒又是这般个性,怕是以后又有的说教,谁说班主任的,当班主任可太坏了。

    而事情也似乎朝他所预料的发展,两天的时间内,同学们发现许云舒从不与他人交流,对老师所问问题更一问三不知,这个新同学身上似乎有着太多的谜团,可好奇的人就是挖掘不到。

    对一个人无厘头的反感在这个班级并不罕见,许云舒的行为告诉他们,她并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的交流与接触,而亦如许云舒所期望,并没有人打扰她,道她在这个班级并没有立足之地。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些与她并不相熟的同学编造出一个又一个故事,譬如她以前究竟是哪的学生,譬如是她的家人是谁,为什么看不到她父母接送……她们确实不会去明面打扰许云舒,可心生的怨念与不甘,总会有地方发泄。

    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云舒每次从食堂回教室,总看到课桌上画满了“拽姐好高冷哦”、小丑笑脸等铅笔涂鸦,她无言,擦罢桌子后看似无事,眼神却划过失落与不解。

   类似的事情不知发生了几遍,许云舒握着新买的橡皮,走回座位却发现,桌上已经毫无涂鸦了。她并不相信那些无聊的人会作罢,而桌面上还隐隐有着橡皮擦过的痕迹,默然,许云舒抬眼看向这个班级里此时仅在的女孩。

    宋语棠?

    宋语棠在这个班级的处境和她差不多,但似乎是因她的身体状况所造成。这是个聋哑女孩,按理,这般情况去特殊学校对她最好,可宋语棠就是出现在这儿了,耳上挂着助听器,身边常备小本子,总给许云舒一种,明明和她一样被同学排斥,被老师忽视,可她毫不在乎,反仍能笑对生活百态。

     看向她的功夫,宋语棠也感受到视线,唇角扬起弯弧,甜甜的冲她一笑,抬手伸出食指,指尖在胸前相贴,又做出个类似拉勾的动作。

     许云舒一愣。

     她是看得懂手语的。

     在过去十年的那个家庭里,有个后天聋哑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的哥哥,家中所有人都要迁就着,配助听器的费用太贵,许云舒看不懂,他们强令她学,十年,日复一日,更不是她想忘记就能忘记的。

    再次看到手语,许云舒心头一颤。

    更令她默然的,是宋语棠比出的词。

    「朋友。」

 

    “你……想和我做朋友?”许云舒对她并不反感,全班大部分同学都加入对她嘲笑与揣测时,这个女孩从未掺和,她像一片夹竹桃花园中盛开的一支白茉莉,与他人不同。

    宋语棠没想到她能看懂,本只是想表达善意解释原因,现在眸中有了几分惊喜,手指翻飞匆匆问道:「你看的懂?」

    “过去因个……毫不相干的人,学过。”

    「其实我想告诉你,对于他们这样的行为,你最好还是和班主任说一说,这般纵容,只会引来变本加厉。」

    许云舒没想到,这个人的第一反应竟是和她讲大道理。而这件事,许云舒不是没有想过,但她并不想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给奶奶添麻烦,奶奶已经够累了,更不想因为她的反抗,去激怒那些人深挖她的过去。

    宋语棠和她很像,却有些方面与她有着太大的出入,踌躇,许云舒还是道:“你不怪吗,怪这个世界的不公平,为什么遭遇这些的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宋语棠知道,这话问的不只是她,更是许云舒自己,她轻轻笑着,缓缓地摇了摇头:「不怪。」

    「且,去怪那些根本不会有什么作用,反而会占据我的心神,我想,我应该去奔赴更好的未来?而不是沉寂于过去,被黑暗掩埋。」

    像柔和的月光穿透如深井般的心灵壁垒,像钥匙卡进已经生了锈的锁芯,“咔哒”一声,让许云舒封闭了多年的内心裂开了缝。

    “你……”

    许云舒话还没说完,便听到几个经常爱添乱的学生回来,见到她们二人,有意的大声对着身侧的朋友说道:“有时候缘分就是缘分啊,高冷姐和小哑巴,是不是还挺适合做朋友的?”

    与宋语棠聊时嘴角那抹笑意僵在脸上,许云舒转头,眼底淬出冰霜般的寒意,吓了嘴碎的同学一跳。

    那人还想再说些什么,却意外与宋语棠对上视线,霎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拉着朋友便回了座位。

    许云舒疑惑:“他们怕你?”

    「可能是我告过几次老师家长吧,他们也不想节外生枝的。所以他们对我的印象,对我的评论,不比你好,遇到事情就要反抗嘛。」

    许云舒眨了眨眼,片刻,二人相视一笑。

    但或许那人的话有句没错。

    有时候缘分就是缘分。

 

     许云舒觉得自己与宋语棠是同类,这般想法在,她与宋语棠的相处毫不费力,倔强的许云舒,温良的宋语棠,因世间对他们的偏见,因世间对他们的不公,联系在一起。

     初始,深交,挚友。

     宋语棠知道许云舒身上,定然有着她不想面对的过去,但也不曾过问,何必揭开他人伤疤。可她却惊奇发现,不论是老师还是同学,若叫上她一声,许云舒要反应好一会儿,方才清楚他人是在叫自己,这又是……为什么呢?

    “这次校活动还是全体同学参加,咱们班方队应该是多出两个人,语棠你还是要留在教室?行,还有谁不想去参加吗?”问出这句话的时候,登记同学特意看了一眼许云舒,他明明自己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我就不去了。”许云舒应声后,登记同学松了口气,拿着名单去上报。

     操场隐约传来喧嚣的热闹声,遥远而模糊,教室里只有二人,宁静而祥和。宋语棠低头轻轻翻开书页,许云舒支着下巴朝窗外放空地看去,没有交谈,没有眼神的交汇,二人各自做着的自己的事情,沉静而专注,安然而温柔。

    “林小禾,竟然真的是你?”这么一声呼喊打破了静谧,余光下,宋语棠看到许云舒下意识转头,教室门外,是个身着高一校服的男孩子,看向许云舒的目光惊讶愤懑。

     可……下意识转头吗?

    “爸妈说你回原来的家了,我还不相信,原来是换了个名字来七中了,连中考都没有参加,怎么就被七中录取了?就你……?”林振骁上下打量着,冷哼,“你们班的人知道这些吗?”

    “什么叫换了个名字,这本来就是我的名字。”许云舒知道,自己总会在学校遇到林振骁这个“弟弟”,可像林家所有人一样,他们都没有觉得自己是错的,包括这个弟弟。

     痛失了孙女的奶奶日日以泪洗面,花尽一切心思去寻她,忏悔自己那日的疏忽;林家人以一笔微薄的口粮钱,添了个能在灶前田下分忧的劳动力,得意洋洋的笑着。

     那十年,对的人忏悔,错的人不改。

     林小禾,禾苗庄稼,脆弱卑微。

     许云舒,云栖鹤梦,舒翼垂天。

     安然无束的期许与厚望,卑微有缚的压力与薄待。她被剥夺了本应拥有的美好与爱,而被强加了本不属于她的痛苦与难。

     而从属这一切的作俑者的林振骁,高高在上的问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为什么不能,她凭什么不能?林家人,又有什么资格批判本就是受害者的她?

    “哦,行行行,你的名字,你现在若是回村里一趟,你看他们认得,到底是林小禾,还是许云舒。”林振骁冷嘲的看着她,同十年来每次交谈一样。

    “你不会现在还觉得你们家做的是对的吧?你爸爸,你妈妈,你大哥,还有你!你们到现在都不认错吗?”在外人面前,许云舒虽不善交谈,但总能保持冷静,可面前的,是林振骁,她又怎么能掩去这么多年的怨恨。

    宋语棠心下一惊,似乎猜出了什么,但许云舒不提,定然有她不提的道理,她不好插口,只得走上前轻拍许云舒的肩以示安慰。

    林振骁的目光又转移到宋语棠身上,看到她耳上的助听器,嗤笑:“林小禾,你还真是病友找病友啊,这不是咱们学校唯一一个小哑巴吗?”

     “林振骁,我今天就当没看见你,也不像你计较过去的那些事情,但你,别再出现在我眼前!”许云舒咬着后槽牙,自己还能听到“咯吱”声,她知道,对自己,对奶奶和对这个朋友来说,她的忍让,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林振骁看着她,没说什么,冷笑几声便走了,许云舒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如释重负的叹了口气。

    想到些什么,她转头看向宋语棠:“今天发生的这些,你……”

    「好。」

     宋语棠聪明,从不会过问过多的话,许云舒笑道:“还好是你。”

 

     但这似乎是个转折,也自从那天开始,细心的宋语棠总会在许云舒身上看到或轻或重隐蔽的伤,许云舒有意遮掩,宋语棠亦故意装作看不到,心下却还是敲起了警钟。

    哪怕许云舒不说,宋语棠也知道,定然和那个林振骁脱不开关系,那天的话……宋语棠不是傻子,那天他们吵架时的言语并不隐晦,她再听不出就是傻子了。

    若是她,定然是告诉家长告诉老师将一切不利防患于未然,但这件事的主角是许云舒,许云舒性格执拗倔强,她不会向他人求助,她只会硬刚。

    这般硬气,宋语棠也不知是该赞扬还是沉默了。可她知道,因为她是许云舒,所以她不会向任何人求助,但也因为她是许云舒,宋语棠不能坐视不理。

    默默跟了许云舒几天,宋语棠终于摸清了许云舒和林振骁争执的具体时间具体地点,她更知道了些听着难受的话。

    “林小禾,你有没有良心?我爸妈怎么也养了你十年,你走的这么畅快?你对得起我爸妈妈?”

     “就算你没错那又怎么样,你不得认命吗,事实就在那儿,你能改变什么?你不承认能让过去的事没有发生吗?”

   “林小禾,幸福快乐是你能得到的吗?”

     林振骁每次将许云舒带到这里,二人或是吵或是打,许云舒从不落上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家庭情况的林振骁,不想让他人看到自己脆弱一面的许云舒,这对过去就看不顺眼的“姐弟”,力强与势弱的对峙。

    宋语棠有说不出的心酸与心疼。

   而七中这段时间,对学生间相互欺凌现象抓的很严,也在这个节骨眼上,宋语棠带着杨铵等主任老师抓到了林振骁。

    彼时林振骁刚划来一拳,痛的许云舒呼吸一滞,这一口气还没缓下来,看林振骁又抬起手忙闭上眼睛。

   不痛。

   可看到杨铵等人,比打了她一顿都难受。再抬眼见宋语棠,似乎一切都明白了,霎时,感觉自己的背叛的失望与无力感喷涌而出,撒气似的,许云舒朝宋语棠吼了声:“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把他们叫来?是我出的丑不够多吗?你是想让所有人都看到我这不堪的样子吗?”

     宋语棠忙抬手比划:「我不能坐视不管,这件事情又不能好好处理对你没有好处的,他只会变本加厉!」

     “谁要你管,我让你管了吗宋语棠!”许云舒道,“你这么多管闲事,我还要谢谢你吗?”

     似是没料到她会这样说,宋语棠一愣,眸光晦暗不明,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许云舒赌气似的跑开了。

 

   宋语棠自小就知道,自己这先天性的聋哑,不论是在学校还是在社会,哪怕被提倡爱护优待,也终究会受到一些歧视的。

    经历过苦难的人,想的总比常人多一些。

    在爸爸妈妈询问她想去哪上学时,她并没有选择特殊学校。以她的想法来说,与其在社会上仍然会受到不公待遇,不如自小锻炼这心态。七中的同学刚开始对她不错,会对她的遭遇表示可怜,有时有意无意的帮助她,可在宋语棠了解到,那些表面上比她好极了的朋友,却仍在她所不知的地方暴露,埋怨着她。

     可先天性的,有什么错吗?

     她对七中的这些同学并没有太大的感情,做到不惹,惹了还手,便是她的底线了。而在她向老师举报了一名对她言语攻击的同学后,虽然对的是她,同学们似乎料定了宋语棠和他们根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不论是身体,还是心理。

    她与许云舒惺惺相惜,这是她所反驳不了的,她们二人互相依赖,互相帮助,互相诉说着身边的不快与乐意。

    宋语棠总想,她似乎真的找到了能一起很长时间的朋友,可这个她认为能很久的朋友,也像过去那些人一样,埋怨了她。

    林振骁那样的人,她这样解决,她做错了吗?她没有错。

   “我才不需要你管我,谁让你来管我了!”许云舒的这句话还在宋语棠脑中回荡,她的初初衷明明是好的,可许云舒并不领情,不是吗?如果有这样不知好歹的朋友……

    那不交也罢。

    及时止损这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宋语棠随而摇头,面对同样的问题,她的想法是明面解决,但许云舒从来不是这样的人,看似她性格倔强冷漠,实则内心比自己温柔的多……她或许也是,不想让许奶奶担心呢?或许这是,她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呢?

    宋语棠抿唇,心下是更多的不安。

    这是许云舒这么多年创伤所导致的自我保护机制吧……那她今天浩浩荡荡的带着主任去阻止时,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她未曾考虑过许云舒的感受。

    自己的办法,对于许云舒,确实太粗暴。

    而她承担了怎样的后果,失去了许云舒的信任与友谊,将事情搞得一团糟,竟还有了几分孤独的……迷茫?

    想清这一切的宋语棠抬头,天空几颗明星点缀,却仍显几分孤寂与悲凉,抬手,似乎自己再也抓不到那颗星光。

 

    事情发生后,许云舒便跑开了,向班主任请个假条便离开了学校,她在街头漫无目的的走着,心下的委屈与不甘随着时间缓缓发酵,夕阳西下,明月初升,她一拳砸在路边,一手揉着太阳穴,平复心头情绪。

     她莫名想找一人诉苦,她想到了奶奶。

     奶奶会理解的,奶奶是她活这十几年对她最好的人了,宋语棠不理解她,奶奶一定会理解的……对,对!

    附近倒是有一座老电话亭,许云舒攥紧刚从兜中掏出的几枚硬币,上前,拨打电话。

    嘟—嘟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

    像是最后一丝力气被抽走,许云舒缓缓倚靠着电话亭墙壁,蜷缩在冰冷的地面,周遭寂静,被无助与寂寞吞噬。

    也是,这么晚了,小老人应该早就睡下了。或许夜风太凉,竟吹的她清醒了些。宋语棠那般做,确实是对她好……她知道,可她接受不了。

    这时候的宋语棠应该后悔和她交朋友,后悔向她伸出手,甚至反感,讨厌她了吧?许云舒很久没有这般不安,自从离开林家,她一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哪怕自己从未放过自己,但身边有家人,有朋友,日子总会好的。

    但她把那份好推开了。

    “真是。”许云舒皱眉,轻叹了声,“讨厌……”林家人讨厌,林振骁讨厌,她……也好讨厌,早知道就不来七中了,这一切还不如从不开始。

     “舒舒。”

     奶奶?许云舒抬头,电话亭的昏暗灯光下,小老人额头薄汗涔涔,显然是跑来的,她眸光一烁,原来,奶奶是在找她所以没接到电话吗,原来,自己还是有人在乎的。

    “小铵都跟我说了,舒舒,先跟奶奶回家,好吗?”许奶奶向她伸出手,如前一样,将经历十年黑暗的许云舒拉了回来。

    “好,回家。”

 

      ……

    “知道这些事的时候,奶奶很生气的。但想想,林家人未必能在你受到委屈的时候予你安慰,遇到事情,你一向自己解决惯了,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到底怪我,若我能早点找到你……”

     许云舒忙拉住她的手,道:“不怪您的!你已经对我很好,帮过我许多了!”

    “我是奶奶,是亲人,应该的。”许奶奶又佯装愠怒,轻敲许云舒的脑袋,“但以后要记住,再遇到同学欺负你,这样的事情是不能容忍的,一定要上报,不要逞强,不要以卵击石,知道吗?”

    “知道了。”许云舒垂眸,忧心忡忡。

    “你是在担心,小宋的事?”许奶奶是知道宋语棠的,那还是她第一次见回来的孙女那么高兴,侃侃而谈,自己交了一个好朋友。而杨铵跟她说这件事的时候,也提到了宋语棠。

     许奶奶是感激的,以自己孙女的性格,是万万不会向他人示弱,更不会向别人求助。若没有宋语棠,她也不敢想象结果,自己所满怀期待的,本以为女儿在学校会过得开心,就更像无意中将孙女推向了另一个深渊。

    可她们的这件事,似乎没有绝对的对错。

    许云舒认为自己的事情不应牵扯别人,更不想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他人知晓,这是多年创伤所造成的自我保护;而宋语棠对这件事情零容忍,哪怕是平时感性的小姑娘,遇到这件事也足够清醒,但用的方法笨了些。

    “如果相识一个人,最后终究会走散,那么为什么还要去相识呢?”许云舒闷闷的说。

     许奶奶轻揉她的头,微笑着问:“那你后悔认识她吗?”

    “……”许云舒一愣,而后果断道,“不后悔,我从不后悔认识她。”

    “像我找你的这些年里,不是没有人向我说过放弃,但我也不后悔寻了你10年。我知道过去,你受了很多的委屈与不公,但舒舒,你回家了,有奶奶在,不用有担忧与顾虑。”许奶奶道,“或许小宋像奶奶一样非常关心你,特别在意你,不想让你受到伤害,才出此下策,你觉得,这样的人,应该推开吗?”

     “……不应该。”

    “对于绝对的恶,我们可以去讨厌,但初衷好的,对你好的,我们不应该把她推开,也不应该沉浸在过去的牢笼,你不是林小禾,你永远都是许云舒,应该向着未来去尽心翱翔。”

     几乎是许奶奶话音刚落的一瞬间,许云舒迅速起身,在许奶奶疑惑的目光下,焦急道:“我……我应该去跟她道歉。”

    “太晚了舒舒,还是好好休息吧。”

    许奶奶还在想该怎么劝说这执拗的孙女,隔壁家王姨的声音便传来:“李姐!来了个小丫头,看着是要找你家舒舒!”

    小丫头……?

    许云舒开门,竟真的是宋语棠。

   

    二人相顾无言,两个别扭的人不知该说些什么,和好?道歉?拥抱?二人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挑起话题,如何来道歉。

   正在许奶奶极力想办法给如何缓解这尴尬时,两个女孩竟同时都有了动作,轻轻地,似是无意识地,在自己胸前,比了遍那个手势。

   朋友。

   没有人说和好,没有人说道歉,但有些东西,比言语更坚固,比话语更长久。在这动作中,再次生长,熠熠生辉。她们更知道,未来虽飘渺未央,但。

    相识,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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