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晔吞下了盘子里最后一块面包。

今天是校园马戏首演的日子，楼下的工人正赶着搭戏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特的汗酸，像是过期的梅子酱。

他不禁想到阳台花盆里还泡着前几天无意间倾倒的芝麻油渣，经过几天的发酵后正散发出刺鼻的味道，于是他下意识使劲吸了吸鼻子，两者混合产生的奇妙气息差点让他当场把早饭吐了个干净。

“我出门了。”他穿上鞋逃命似的跑到玄关，将书包甩到背上，“中午要看表演，就不回来吃饭了。”

“早饭我顺便给你们做好了，热一热就能吃。马戏表演在旧操场，你们无聊的话也可以来看着玩。”

没有人回答，话语水汽一般消散在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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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就到了中午，滑稽的音乐在操场上响起，短促而又活泼的音符在燥热的空气中跳动，让人有些心烦。台上穿着夸张服饰的主持人还在念着冗长的主持词，台下坐了一片被太阳晒蔫了的绿植。周晔觉得自己好像快要死了——如果主持人再不进入正题的话。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有这种想法的似乎不止他一个人，他粗略地扫了眼，目光所到处的每一个人都顶着一对生无可恋的死鱼眼，整个操场弥漫着安详的气氛。

不过这种气氛并没有持续太久。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序幕终于从眼前展开，一名一手拿着银剑一手拿着折扇的红衣女性从中缓缓走出，仅一挽剑，墨色的剑风便化作墨色的巨龙，眨眼间便席卷了整个天空。此后，随着银剑的舞动，突然有一抹白色的光芒流转在漆黑中，逐渐蚕食墨龙，最后形成一幅标准的八卦太极图。

但这样的场景也只维持了一瞬，很快，黑白两色的巨龙从不同位置的两个相同点涌出，钻入已经展开的折扇中。女人停止了挥剑。空白的折扇上突然出现了一幅墨色的山水画，一个红色的小点在山水尽头，在黑白两色的背景中显得有些突兀，像是无意沾上去的血珠。

这是不详的预兆，或许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周晔这样想。一丝不知由来的悲伤绕在他的心尖。

下一秒，女人的躯体消散了，银剑与折扇分别发出清脆与沉闷的声响，空荡的红袍落在地上，领口长出两枝清丽的白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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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切似乎有点玄幻。

……不，是很玄幻。

我早上起床的方式可能不太对。周晔这样想着，和周围的人一样呆滞地凝视着已经开始拆卸的戏台。

“你管这叫马戏……”马呢？戏呢？杂技演员跳火圈呢？

过了不知多久，人们才彻底从方才的表演中走出来，除震撼外，另一种感受缓慢的浮现在周晔心中：就这？听了一个小时的长篇大论，到头来就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表演……？

虽然表演很精彩，但周晔还是觉得有些不平衡，不过想到表演不止一天，他又释怀了。

明天大概会直接进入正题……吧？

人们开始陆陆续续涌向食堂，周晔沉默地缀在队伍的末尾，手里还拿着……摘录本和一支笔？

为什么要拿这些东西呢。他有些疑惑地想，这样看起来傻兮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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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食堂人声鼎沸。周晔穿梭其中，感觉自己像是被塞进了沙丁鱼罐头。

此时他手上拿着一支笔和一本笔记本，靠着强大的心理素质，他忽略了人群投来的诡异目光，在各个小窗口间瞎晃。

要不要来点酒？朋友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后，饶有兴趣地提出建议。我早就好奇酒是什么味道了。

周晔愣了一瞬，突然发现自己突然忘记了身后那人的名字，过去的点滴像是浸入热水里的水果糖，逐渐地模糊，溶化，在脑海中销声匿迹。他尝试忽略这种奇怪的感觉。

“未成年人喝什么酒，对身体不好。”周晔转过身，用手里的笔记本轻轻地敲了一下身后那人的脑袋，嘴角挂着阴谋得逞的微笑。

在被打以前，他识相地将身体转了回来。

依旧没有看清那张脸。

“像你这样的小孩，或许更适合来点甜甜的东西——奶油千层酥，要吗？我请客。”

朋友的眼里迸射出惊喜的光，一声高呼从他嘴里发出。老周，你果然是大好人。

“父子之间无需道谢，你可是爸爸最好的儿子啊。”

话音刚落，周晔就觉得有一双无形的手扼住了自己的脖颈，于是他急忙改口：“朋友，我是说最好的朋友。”

是啊，最好的朋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但周晔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再有像眼前的这个没有名字的家伙这样好的朋友了。不知由来的悲伤再次爬上他的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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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朋友的催促下，周晔将笔和笔记本放在一旁，一手按着已经咕咕作响的肚子，面色平静地将饭卡摁在刷卡机上。

而某个脑子里只有吃的傻子已经迫不及待地从食堂阿姨手中接过盛着奶油千层酥的盘子，连勺子都没有使用，直接将头埋入餐盘中咬了结结实实的一口。

周晔看见他的鼻子上和脸颊上都抹上了一层厚厚的奶油，没忍住低头发出一声真诚的嘲笑。

这不怪我，要怪就怪这食堂的奶油千层酥太好吃了。朋友甩了甩头，一脸认真地狡辩。这世界上找不出比它更好吃的食物了。

于是周晔又笑了，差点连餐盘里的海鲜面都抖在地上。“其实你只是喜欢吃甜食吧……”

朋友摇了摇头，拿出没有使用过的勺子。你尝尝吧，尝尝就知道了。

周晔接过他递来的勺子，舀了一勺放入嘴里，人造奶油劣质的甜腻感在口腔内横冲直撞，还带着微微的酸味，喉头不自觉的开始蠕动，仿佛想要把刚刚进入的诡异食物吐出来。

周晔觉得糟糕透了。 “我的评价是，不如海鲜面。”

朋友认为肯定是周晔不懂得欣赏，于是他赏了周晔一根中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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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几口就将盘里剩下的千层酥啃完了，还打了一个惬意的饱嗝。

你为什么要带个摘录本来食堂啊，看上去怪傻的。半晌后，他指着周晔放在一边的笔记本诚恳发问。此时刚扒完海鲜面的周晔面无表情，语气有点飘忽地回答：“别说了，我也觉得傻……”

这次轮到朋友大笑了。他笑得很夸张，整个人都滚到了地上。

“起来，地上脏。现在该回去上课了。”周晔继续面无表情地踢了朋友一脚。

朋友用一种惊奇的眼神看着他。老哥，你不会真的傻了吧，下午放假啊。周晔听见他这么说。

……下午放假吗？周晔觉得有点恍惚。

好吧，似乎本来就该是这样。

下午我们去踢足球吧。朋友伸出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踢足球啊……好像也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