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兹耶娃张开了右手。
映入眼帘的红色花纹像血液一样在白皙的手心上流淌,又像翅膀充血的蝴蝶落在雪白的树枝上,艳丽中夹杂着不详的诡谲,似乎就要滴落在地板上。
研究所的同事无一不避开这位站在主控中心张开右手神秘的女士,像是避开一个和恶魔签订了罪恶契约的怪物。只有塔兹耶娃自己知道——看似可怖的红色花纹只是回忆的开关,链接着回不去的故乡。
记忆里的高塔洁白且有着光滑的墙面。起初它出现在战乱纷飞的那几年,塔茨耶娃便在那时候出生,并在其中度过了16岁以前的短暂时光。
刚刚睁眼的孩子以为空间并不很大的最顶层便是整个世界,在她面前永远禁闭的门并不能吸引她的注意。“门外是危险。”大人们告诉年幼的塔兹耶娃,而她便在这样的善意谎言中慢慢长大,直到有了自己的思想。
人们自知很难再瞒过塔兹耶娃,于是她的父母将一把象牙做的钥匙交到她手上。
“去外面看看吧,我亲爱的塔兹耶娃,你会喜欢它的。”
于是塔兹耶娃在四岁生日的时候,打开了通往下一层的门。
倒数第二层的空间比最顶层的空间还要大,同龄的孩子们都满足于在这一层幸福愉悦的生活,以为空间最小的两层楼便是整个世界,只有塔兹耶娃时常望着那扇禁闭的门,想象着门外有什么。
大人们依旧告诉她,“门外是危险。”但已经被欺骗过一次的塔兹耶娃不相信——她仍然期望着走出这扇门那一天。
直到六岁那年,这个愿望也实现了,大人们给了她通往新一层的象牙钥匙。当天晚上,塔兹耶娃便迫不及待的打开了那扇陈旧的门,新的世界又在向她打开。
倒数第三层的空间比前两层更大,孩子们在这里学习,娱乐,大人们在这里聊天,工作,却从来不知道还有下一层等待着他们,似乎这三层便是整个世界了。只有塔兹耶娃在书柜背后发现了通往下一层的门——这次的门是黑色的。
她期待着某一天,大人们将这扇门的钥匙也交付于她手上,但直到十五岁那年,也依旧没有动静。
于是塔兹耶娃询问那些每天都微笑着的大人:“下一层的钥匙在哪里?”大人们只是笑着摇头,告诉她:“真的没有通往下一层的门了,白塔之外,群狼环伺。”塔兹耶娃虽然不相信,但没有人能给她答案。
直到有一天,塔兹耶娃又偷偷移开书柜去看那扇门,却发现黑色的门缝里露出一张信纸。她扯出那张破旧的信纸,抚平纸上的折痕,认认真真地读了起来。
信纸上描述了一个她从未想象过的世界,有看不到头的大地和永远触碰不到的天,有奔流不息的水和连绵起伏的山,虽然这个世界正被一种名为“战争“的灾难破坏着,但依然在绝望中散发出希望与理想的光芒。这一切都颠覆了她十五年以来的认知,脑海中令人难过的真相逐渐拼凑成型。
很快,塔兹耶娃满了十六岁。就在那天晚上,她在所有大人面前,揭穿了他们掩埋已久的真相。他们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似乎所有人都在瞬息之间老了二十岁,眼里失去了以往希望的光辉,就连脸皮也疲倦地耷拉下来。
“你发现了,塔兹耶娃。”他们异口同声地说,“留在幸福中难道不好吗。”
塔兹耶娃含着泪摇头:“不,不行。虚假的幸福总会结束的。”
而大人们只是叹息一声,化作一粒粒光子。光子聚合成一把把钥匙落在原地。
塔兹耶娃捡起地上的钥匙,右手手心浮现出暗红色的纹路——如果仔细看,就能够看出,那是一座线条交织形成的塔,永远伫立在那里,像是人间最后的一座庇护所。
于是塔兹耶娃哭着,用骨质的钥匙打开一扇一扇门。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不知道开了多少扇,她终于看见了从未见过的阳光——
而背后的高塔却逐渐瓦解,化作一片焦黑的废墟。
多年后,塔兹耶娃和乌苏里娅讲起这个故事。
“再后来呢?塔兹耶娃姐姐。”
“再后来,我便和薄西伽联合创建了白塔——不止是为了维护和平,还有拯救人类这个满目疮痍的文明。”
不过塔兹耶娃永远都不会告诉乌苏里娅,那座塔从来都只有三层,大人们从来没有变成过钥匙,她手上的纹路也不是自己出现的——
那是一个她这辈子都不会遗忘的瞬间,那座高塔在战火中瓦解成碎片,而大人们用自己的身躯护住了她——她是唯一的幸存者。
最后的最后,她认真地拿起小刀,在手上永久地刻上了想象中那座塔的外形,与毫无规律交织着的线条,共同构成了她这一生的祈望。
从此再无迷惘。
——这就是塔兹耶娃的高塔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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