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注定是要受自由之苦的,因为他们并没有创造自己,但却是自由的。——萨特”
乌苏里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一瞬间凝固了。强烈的失重感让心脏跳动的感觉变得无比清晰,与此同时,一个看似荒谬的结论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数据失常。”
冰冷的机械音在她脑海里响起,一切思绪都随着剧烈的疼痛远去,回过神来只想得起嘉里诺尔唇间吐出的破碎词句。
“嘉里诺尔,你刚刚说了什么?”
“啊?我没有说话。”嘉里诺尔迷茫地挠了挠脑袋,“怎么了,乌苏里娅?”
乌苏里娅又视线转向帕里斯克兰,但他此时似乎有点走神,只是用疑惑的视线看着她。
“……没事,我听错了。”
吉普车依旧在颠簸的路上前行着,车窗外的景象突然变得模糊而扭曲。而驾驶座的嘉里诺尔与副驾驶座的帕里斯克兰浑然不知,车还在往前,跌入一片白光之中。
就在那一瞬间,大量记忆涌入乌苏里娅的脑中,几乎要将脆弱的大脑撑爆,“生命”与“拯救”以无数种她明白或不明白的语言在她脑海中闪烁,随即又拉长,延伸,扭曲,最后变成一个漆黑的漩涡。
乌苏里娅感觉自己就在这个文字构成的漩涡中挣扎,无数知识涌入躯体,像是一场绝妙而又诡异的镌刻。
每一秒都在被无限拉长,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从混沌初开之时踏入了宇宙寂灭的边缘,这么长的时间,连草履虫也足以进化出思想。
她还看到了一副黑暗的图景,那副图景刻在她的心上,早已成了她无数次午夜梦回都逃离不了的梦魇--漆黑的天幕下,人潮无序地奔跑,想一群迷失的羊群。
每个人都在逃避最后的结局,但结局似乎已经注定,无论怎样奔跑都永远只能停留在原地,无法后退也无法前进,只有不朽的灵魂承受着永恒的厄难。
乌苏里娅突然感觉自己正蜷缩在一个圆形的机械里,眼前是闪着荧光的全息屏幕,美丽的蓝色星球在荧屏上逐渐染上浓黑,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炸开——很多年以后,乌苏里娅发现自己甚至已经忘记了那个冰冷圆壳的名字,但显示屏上的可怕画面却永久地刻在了脑海里。
应该是“茧”吧?她摸了摸圆形机械内壁,突然觉得这名字还挺形象。那群穿着白大褂的人似乎就是这样叫它们的——倒也确实像个茧,雪白,冰冷,封闭,令人窒息。
每天早晨,都会有一个自称塔兹耶娃的年轻俄罗斯女人将孩子们带入“茧”里,关上舱门,封闭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他们在“茧”里做着应该做的梦境,等待着夜幕时分的“破茧”。
“破茧”前两个小时,孩子们会提前醒来。面前除了播放着星球末日的全息显示屏就只有一个简陋的按钮,他们必须得不停地向着那个按钮按下去,让视频不断重启,几乎快要形成一种肌肉记忆。
无一例外,从这样的地方走出的孩子,虽然满心绝望,但已然无所畏惧。
“只有你们能够拯救这里。”塔兹耶娃告诉他们,“只有你们才能拯救亿万的生命。”
冷白的墙壁似乎在融化,在最后的最后,乌苏里娅挣扎着看了一眼塔兹耶娃的胸牌——第一行写着她的名字,Тазева,第二行则是两个印刷体的英文字母,【White Tower】。
乌苏里娅感觉似乎有人在摇她的肩膀。
“乌苏里娅?嘿,醒醒。”人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哦我亲爱的朋友,你是不是忘记了今天还有例行训练?去晚了可是会被领航员惩罚的!”
她提起沉重的眼帘,眼前的画面先是模糊,然后才逐渐聚焦,变得清晰起来。嘉里诺尔的脸占据了她的整个视线。
……一股陌生感。乌苏里娅突然觉得有点恍惚。
不像是从未见过的陌生——而是久别以后的重逢。
“嘉里诺尔,”乌苏里娅撑着沙发站起身来,“我梦见白塔了。”
“诶,那么久远的事情你居然还想得起来啊。”嘉里诺尔挠挠头,“你不说我可能都快忘记这么个地方了。”
乌苏里娅没有说话。
她想起那个凛冽的冬季,她第一次见到领航员,那人闲散地抱臂倚在窗边回头看她的情景。
“乌苏里娅,你没有创造自己。”所以你生来就得受自由之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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