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谈】我与蟑螂无法和解-月下笔砚社区-习书·月砚-习书阁

【杂谈】我与蟑螂无法和解

 

  谁懂一开门就直面撞上一只外壳黝亮体格健壮的南方蟑螂的救赎感。

  反正我无法从中得到救赎。

  当我打下这些字的时候,我的手几近是颤抖的,那是一种源于物种最根本的压制的恐惧,是对这史前生物由衷的畏缩,是大脑皮层最不假思索的战栗。

  ——南方大蟑螂,恐怖如斯。

  我从小就伴着这些群居性蜚蠊目昆虫生长,这几乎是每一位南方人无法逃脱的宿命。我不清楚北方,因为我没去过,但一听说那的蟑螂都格外小巧老实我就倍感亲切。

  ——你无法确信一只正统的南方蟑螂能长到多大一只,在这里,拖鞋般大小的蜘蛛都只算儿戏。 谁知道蟑螂能不能长得那样大呢?毫无疑问那是很可怕的事情。

  在这样可怕的环境下,我竟然安然无恙地生活了十九年,真是阿弥陀佛了。

  但是当我回忆到很久以前,当我还是一个小小孩,我对如今看来这样面目可憎的蟑螂却实实在在是毫无畏惧的,哪怕叫我徒手去捉,我恐怕也不会有多抵触,顶多是嫌弃这样的小虫又脏又丑,难怪大家都不喜欢它。

  直到后来,首先是姑姑告知了我它的危害,它的不堪,它一身的病菌与可恶的陋习,当我第一次对它产生防备时,各种信息就开始蜂拥而至:它吃肉,它吸血,它无恶不作;它打不死,它记仇,它无比难缠——恐惧就这样一点点被注入,被深化,最终缔造成为这样一个畏惧它的我。

  任何知道真相的人,都没法不怕它。

  或许你不曾知晓,但蟑螂,这小巧到有些可怜的生物,历经了千亿年的浩劫,跌跌撞撞存活于这世间。什么都可以成为它的食物,包括人类,它有智力,会思考,权衡利弊,它想得明白。

  它不一定知恩,却一定懂得报仇。

  曾看见过不幸的网友,在恐惧中将蟑螂拍成扁饼后,成功收获了仇恨,于是被拍得扁扁的蟑螂,不惜半夜三更从门缝挤入,也要狠狠地恐吓这位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

  ——喂,人,你知道吗,你活得岁数都还不足我们种群的零头,冰川没冻死我,火山没炸死我,你又凭什么想要通过塑料的凉拖来了结我呢?——它应当是这样骄傲的,却又转而无比卑微地活着。

  东躲西藏地苟且偷生,何尝不是一种高分的生存手则。

  而我——我已经在这样的威胁中,在这样的智慧下,屈服了,妥协了。

  一旦想到此物竟然会饮血啖肉,我的后背就已经开始忍不住地发毛。人,通常是怕死的,也同样恐惧被吃掉,无论是被异族还是同类,那种毛骨悚然的恐惧牢牢地刻在基因中,甩不掉,脱不下。于是,一瞬间,这小小的昆虫在我眼中也成了恶魔般的存在。

  更何况它竟然还是智慧生物。就像面对机器人的恐怖谷效应,我没法拉下我面对它的恐慌,当它注视着我的时候,大概也有可能用着它那不为人知的神经,脑子,或是更加新奇的部件,进行着与我如出一辙的思考。

  ——我的天哪,我遇到人类了!

  当我忍不住尖叫的时候,说不定它也在以某一种不同频的音频,高声地震颤着。

  于是在这样的想象中就像陷入了恐怖谷一样,我手脚僵硬,已经完全失去了操控自己身体的能力,一动不动,希望它也能赶快离去。

  然而它也一动不动。

  我们两个,这样对视着,就好像也隔了千亿年的时光,我看着它,它看着我,双方可能都找不到对方眼睛所在的部位,因为构造全然不同。

  而我,我是一名懦弱的人,我既不敢抄起拖鞋就径直招呼先来一顿马杀鸡,也不敢独自下楼,去寻找那不知所踪的杀虫剂,我是懦弱的,懦弱到害怕经受这生灵的仇恨。

  于是我懦弱地退开了,恍然间好像回到了童年的那般熟视无睹,宛如根本不在乎它的到来,而我也不可能说出那句“你好欢迎光临”。

  离别前的最后一眼,我遥遥地回过头望向它,灯带的暖光打在它的身上,一瞬间,那黑亮的背壳,也溢散出璀璨金黄的光芒,它依旧静止着,似眺望,似沉思。

  它似乎依然在深深地望着我,就像当我看向它,脑子里已经不由自主地生产了一大段不知如何定位的文学论述一般,对我这个人类产生深刻的思考。

  但那是无所谓的事了,我不懂它的语言,它也不会知道我将会用各式各样的汉字来怎样编排它。

  而当我再度涉足此地,它已然不知跑向了何种它所追求的远方,无影无踪。

  虚伪的和平,就这样维持着。

  但是我永远做不到与蟑螂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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